莉莎掀開帳幕，首先看到的是伊修瓦爾特有淡藍清晨，與暖灰色的沙塵，隨著微風輕輕起旋。

太陽尚未升起，每個人都在等著馬斯坦古少將捎來的消息，辦公室的人們大多半睡半醒，也有人正努力守著無線電，就為了從情報室挖到一點消息的枝微末節，只是瑣碎的閒話也好，他們都想知道這場仗有沒有打贏的可能。

身為副官理應跟上司一同前去中央，但那時他說，正是伊修瓦爾總部最浮躁的時候，我需要有能放心的人鎮守。

莉莎揉揉雙眼，走進另一間帳篷，熟練地抽起長條即沖咖啡包，打開熱水。

「上尉⋯您覺得這次成功機率有多少？」

莉莎低眉，用塑膠包裝紙快速地將咖啡粉攪散、丟進垃圾桶。「大總統會與馬斯坦古少將一同商討出對國家最好的決定的。」她回應，啜了一口咖啡，是死甜的三合一。

問話的上士嘆了一口氣。分明是因為伊修瓦爾的利益已經被中央的盧森上校搞得命懸一線，馬斯坦古少將才不得不緊急前往中央，親自向大總統提案爭取，和盧森上校決一死戰。

而現在明顯有意在栽培盧森上校的大總統到底會選擇誰的提案⋯⋯老實說，勝負早已底定。但馬斯坦古少將就是要奮戰到底。

莉莎當然知道自己官腔，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羅伊無後顧之憂地前往中央——讓所有人理解這件事的本質，不是輸贏，只是過程，不要賦予階段性的結果過大的得失心。

所以她喝完咖啡之後，就走進辦公室，命令守著無線電的士兵關機，所有人在上班時間之前，都回去睡覺。

待帳篷裡的人們意興闌珊地離去，莉莎坐到離電話最近的位置，繼續辦公。

正要換頁的功夫，電話鈴聲響起，她一秒接起來，腎上腺素飆升。

『我就知道妳還沒睡。』

「邁爾斯上校。」莉莎輕吁了一口氣，「請問狀況如何？」

『少將要我聯絡妳，結果還不會這麼快出來，而且，』對面溢出賊嘻嘻的笑意，『目前少將揪出盧森計畫書裡的兩個錯處，我們的勝算還是有的。』

「希望如此。」

『不要這麼悲觀嘛。更何況大總統還是妳的外公呢。』

「下官認為沒有感情基礎的祖孫關係不會對這場戰役造成任何影響。」莉莎挑眉，「要是下官只要甜滋滋喊他一聲外公，預算就都能撥給我們，那今天馬斯坦古少將和您也就不必連夜趕去中央了。」

邁爾斯聳肩，『他想知道伊修瓦爾那裡都還好嗎？』

「大家都很緊張，下官先讓他們去休息了。」

『哦？結果唯一沒休息的妳，是最緊張的那個？』

「總要有人值班吧。」

『妳是在等電話吧。』

「下官還在讀公文，若沒事⋯⋯」

『好好好，我不說了。』邁爾斯識相地結束話題，『少將還說，叫妳快去睡覺。掛了。』

「再見。」

講完這通電話，整晚撐著沒睡的睏意猛然襲來。莉莎揉揉額角，想像羅伊、盧森和古拉曼大總統三人坐在會議室如火如荼辯論的畫面，又想像了一下羅伊冷靜指出對方錯處的樣子，那模樣一定⋯⋯

「報告！咦？霍克愛上尉，今天是您值夜班？」

莉莎抬頭望向被掀起的帳幔，羅伊的臉慢慢在腦中消散。

「不算是，怎麼了？」

「您看起來一夜沒睡，要不要去休息呢？」

莉莎向後望出帳篷，天已經大亮，所有人也準備開始上班。

「我去睡一下吧，這邊就交給你們了。」

「是。」

「一有消息就馬上告訴我，」她吩咐道，「把我叫醒也沒關係。」

「是。」

互相行了五指禮後，莉莎回到臨時宿舍，簡單盥洗後脫掉外衣，裹著棉被很快便睡沉了。

夢裡的她是和羅伊一起去中央的。她看到羅伊聽完盧森上校的報告後，冷靜地指出幾個問題，她在旁紀錄，一邊淡然卻犀利地幫腔。

一邊默默想著，她的羅伊•馬斯坦古，的確穩重且帥氣。

醒來時，還沒過中午。她是自然醒的，很快，盥洗了一番後套上軍外衣，便外出向辦公室走去。

拉開帷幕，她大概知道答案。

「霍克愛上尉⋯⋯少將輸了。預算都撥給了盧森上校那個提案。」

她點了點頭，朗聲說道，「這是三方討論出來的最終結果，沒有誰輸誰贏的問題。」而後，她又補充道，「即便討論結果不盡人意，馬斯坦古少將、邁爾斯上校，與我們，都盡全力了。」

唉聲嘆氣一片，但莉莎也無法阻止他們，該說的都說了，只能回到座位上工作。

一會兒後，她抬頭問，「是誰捎消息回來的？」

「是馬斯坦古少將。」回答的上士補充，「他還問您有沒有去休息。」

莉莎點了點頭，內心升起一股不捨。

他又何嘗有時間休息？

「他有說何時回來嗎？」

「說是訂到了晚上的車票。」

「現在肯定找了旅館在呼呼大睡吧？」另一位同僚打趣道。

莉莎已經投入工作，不再想這件事情。

下班時間到了，同事們前前後後離開，有人問莉莎怎麼還要加班，莉莎只說有些工作還沒完成。

的確，怎麼還需要加班？明明已經敗北。

但就如同她所認同的，不必對階段性的結果抱持過大的得失心。無論是好是壞，日子總要繼續向前的。

向前的日子裡，還有多到做不完的事情。

莉莎將一沓公文敲整齊，貼上標籤，過了好一陣子，少將專屬的辦公桌上已經分門別類放好了待他過目的文件。

還有什麼事情可以做，才能讓她正大光明地等來他的電話？莉莎伸了一個懶腰，而後攤向椅背，面朝天花板闔起眼。

每次去中央，都是下榻那間旅店，莉莎的腦中默默唸出了電話號碼。

好想他。好想快點告訴他，他已經足夠努力了。

好想待在他的身邊，告訴他，我們一起面對，所有事情總是這樣過來的。

即便走到如此令人喪氣的這一天，也是前頭許許多多的成功和努力積累而成。

「您會打來的吧？」莉莎閉著眼，喃喃唸道，「不是說過，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看我嗎？」

嘆了一口氣，睜開眼，鈴聲陡然響起，她旋即起身接起話筒，「您好？」

『上尉。』

莉莎的左手也撫上話筒，就像捧住他的臉頰一般。

「馬斯坦古少將。」

『嗯。』

而後是一陣沈默，莉莎閉眼聽著他的呼吸聲，心臟跳得比平常快。

一會兒，她聽到電話另一邊投幣的聲音。

就像在延長相擁的時間。

『等一下準備上車了。』

「嗯，」莉莎應道，「屬下等您回來。」

『謝謝妳替我守著伊修瓦爾。』

「這是屬下該做的。」

『別來車站接我們，』羅伊囑咐道，『到的時候已經凌晨了。』

「⋯⋯是。」

『想過來？』

「是。」

『我很快就過去了。』羅伊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輕微低啞，現在摻著一絲笑意，『妳睡一覺醒來，我已經在了。』

莉莎禁不住微笑了起來。

『說好了？』

「是。」

對面又響起投幣的聲音。莉莎的心臟也被這一聲叮鈴給勾得心酸酸的。他知道，她一直在等他的電話，所以也知道，她捨不得掛電話。

「少將。」

『嗯？』

「您一路小心。」

『好。』

「明天見了。」

『明天見。』

他們終於捨得鬆開擁抱。莉莎掛上話筒，呼出一口氣。將辦公室大致收拾之後，便離開唯一能聯絡到他的地方，結束這一天。

  

  

  

fin

後記

我的男朋友從剛跟我交往時就一直說想看看談了戀愛之後的我會寫出怎樣的文，然而寫出的第一篇記得是企鵝滑冰故事（。

約莫交往了三年的今天，我終於寫出了「知道戀愛是什麼之後寫出的戀愛中的佐莎」。對於兩個人一起談戀愛這件事，我摸索了許久，也甚至在關係中孤立過自己，也因此那段時間我真是不知道怎麼寫別人談戀愛，現在總算大概能寫點東西了。

感覺跟以前的文章風格不一樣了，但也挺好的，記錄一下現階段的自己。

  

琴影 2023.12.15